2019年9月1日，浙江金华。一名老板在自己店铺内直播。（图/视觉中国）每天，中国有超过5万个直播间亮起。即便是从来不主动看直播的人，也很难不受其影响。在短视频平台上看段子，下一秒突然刷到某才艺主播的直播页面，在淘宝上选购商品时一不小心就
2019年9月1日，浙江金华。一名老板在自己店铺内直播。（图/ 视觉中国）
每天，中国有超过5万个直播间亮起。即便是从来不主动看直播的人，也很难不受其影响。
在短视频平台上看段子，下一秒突然刷到某才艺主播的直播页面，在淘宝上选购商品时一不小心就点进了品牌方的促销直播间，已经成为大家生活中常态化的场景。
而小小的直播间内大有乾坤。屏幕内每个物品的摆放、灯光的角度、背景墙的颜色等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。即便是一些闪着亮片、配色突兀，被吐槽“土”“丑”的直播间，也常常花费了几万元的真金白银。
装扮直播间的人，已经形成一个新的职业，他们被称为直播间布景师，有人来自传统的布景行业，做婚礼策划、活动策划出身；有人则是跨行业，看中了这个风口，一头扎进了直播间布景的赛道。过往的工作经历没那么重要，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美的追求。
不过有些时候，审美良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，毕竟直播间美与丑的决定权，并不在布景师手中。
小小的直播间内大有乾坤。屏幕内每个物品的摆放、灯光的角度、背景墙的颜色等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。（图/ 由被访者提供）
“卷”字当头
做直播间布景师，收入的确不低。在Emma的公司，布景师都实现了月薪过万。
这是一个私人定制类的行业，没有固定的收费标准。接下一个单子，布景师要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和对方确认预算范围，“从个把万到几十万元都有”。
凡是和艺术沾边的东西都很贵，直播间布景是一门艺术，不过它是“乙方的艺术”。这意味着，一名优秀的布景师不仅需要有艺术家的审美，还需要有乙方的服务精神。他们不能靠灵感活着，对布景师来说，速度就是业务能力的一部分，今天达成合作，明天就要看到创意和效果图的客户大有人在。
一个合格的乙方，首先要做到和甲方保持同频的作息，这样才能随叫随到。所以，想要成为布景师，需要有个能熬夜的好身体。“做直播的都是晚上工作，凌晨两三点下班是常有的事，白天他们要补觉，我们根本找不到人，没法往下推进，所以我们也要调整作息。”布景师李李说。
布景师不是和时间赛跑的人，而是“把一分钟掰成八瓣用”的人。毕竟比赛有输有赢，但布景师要是输了，可是要付出金钱的代价。最快的一次，李李和她的团队只用了48小时，就完成了一个直播场景策划、设计和搭建的全部流程。“当时只能是策划、设计全程在现场跟着，有什么改动或是突发情况，立刻在现场执行。”还好，这场硬仗他们打赢了。
大多数时候，直播间布景师都是在写字楼、影棚、酒店的既有空间里装扮出一个直播场景，但也有例外。去年北京国际电影节的直播馆，就是Emma的团队在空地上搭建了一个新的展馆。当时，整个筹备期只有一周，凌晨12点以前，大家就没回到过酒店。
收工那天，北京突然下起了雨，所有人都傻眼了，因为场地的屋檐并不防水，大家又硬着头皮抢救了一整夜，还好最后顺利交工，没有耽误进度。虽然劳累，但这场大雨对大家的心情没造成什么影响，接受各种突发情况、实行应急措施，这样的心理素质是布景师们必备的“乙方基本素养”。场馆的位置很偏，直播当天，大家还摸清了附近图文打印等店铺的情况，“直播总会有临时新增的需求，我们要随时准备着”。
Emma曾经问过客户“为什么不能提前预定”，对方给出的回答是“我们也没办法”。因为服务的对象主要是艺人、网络红人和品牌，哪怕是提前给了需求，档期也一样会经常变化。
整个直播行业的现状就是“卷”字当头，布景师也无法独善其身。对他们而言，睡觉有时候是一种奢望。“我们整个公司的梦想，就是睡个好觉。”Emma说。
小小的直播间内大有乾坤。屏幕内每个物品的摆放、灯光的角度、背景墙的颜色等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。（图/ 由被访者提供）
客户的感觉，最难拿捏
直播间布景是一项复杂、琐碎的工作，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。大家口中的直播间布景师，其实是由策划、设计、执行3个岗位组成的。
李李告诉《新周刊》：“一般的小场景3—4个人就可以完成，规模大一些的，需要二三十个人。我们也核算过，哪怕是最小的直播间，平均的搭建时间要在8个小时左右。”
8个小时，这样的时间成本听起来似乎与小小的直播间并不适配。李李解答了这个疑惑：就拿相对简单的花墙背景来说，直播间里用的基本都是仿真花，布景师首先要做到的，就是“以假乱真”。
一整面花墙，都需要团队里的花艺师亲手插上去，根据灯光和镜头效果，不断调整角度。李李做过一个夏日风格的直播间。仿真的海浪、沙滩，是她用细沙和丙烯颜料手绘上去的，而后面的阳伞也是团队的人用干草手工扎成的。很多时候时间紧张，市场上买不到成品，需要大家手工制作。
更重要的是，按照效果图搭建完毕后，往往还要和客户磨合，多次进行调整。直播也有彩排，无论是艺人还是品牌的直播间，都会先走一遍过场，架机器的位置、灯光、每一个物品的摆放，都要多次确认，才能达到理想效果。
直播间布景师的准入门槛，既高也不高。一方面，走在行业前沿的公司，对员工的审美有很高的要求，李李就希望她的工作伙伴在赚钱这件事之外，可以有更高的艺术追求。“我们一直在招人，想要汲取新鲜力量，但说实话，符合我们要求的基本没有。”
另一方面，这仍然是一个年轻的行业，能够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人。“有一些公司，其实之前是做婚礼策划的，现在也兼顾起了直播间布景的业务。”李李说。但事实上，线下布景和直播间布景，也可以用“隔行如隔山”来形容。“举个例子，一味追求丰富的搭配、结构层次多，这些都不适合直播间，（我们）要做的是能衬托主播和产品的设计。很多人会直接把派对婚礼的风格设计直接搬到直播间，肉眼看上去很大气、很有氛围感，但镜头里会显得很杂乱。”
至于那些又闪又亮、丑得无法为其辩解的直播间，问题大概率出现在客户身上。能在布景这一行持续做下去的人，审美基本都是在线的，但要求是客户下达的，效果图能否通过，也完全是客户说了算。“我们会对客户解释，比如镜头前不适合放过多东西，颜色搭配也要合适才好，但也避免不了有些客户自主意识比较强，‘我不要你觉得，我要我觉得’。”
李李最近就经历了一件类似的事情，他们设计了一个类似T台秀的直播间，两边做了绿植设计，看起来清净自然，再结合LED屏，整体呈现出高级感的氛围。但当搭建完成后，对方的工作人员觉得T台过长，要撤掉一块，李李的团队经过几次交涉，明确表达“撤掉以后完全没有T台的感觉”之后，对方仍然坚持。最终李李只能按照客户的要求执行，“整个效果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，所以我们也没有做宣发”。
这3年来，李李从客户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“我想要××样的感觉”，但感觉是最难被捉摸的。直到现在，李李和她的工作伙伴们还在努力地追着客户的感觉走。
小小的直播间内大有乾坤。屏幕内每个物品的摆放、灯光的角度、背景墙的颜色等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。（图/ 由被访者提供）
为杭州而生的职业
在李李看来，直播间布景这个行业，就是为杭州而生的。
全中国的MCN机构，超过一半都在杭州。常有网友打趣：“在西湖边上走，十个人里有五个就是做电商的。”这是一片巨大的市场。
李李以前的工作是公关，主要负责做企业年会、演唱会这样的大型活动。2020年，因为公司业务上的调整，李李决定辞职，去义乌创业，成立了一家名为“金不换”的公司，做活动策划类的工作。
只做了一年，李李就清楚地感觉到，公司在义乌的发展见顶了，她立刻决定转去杭州发展。李李发现，虽然当时杭州有不少可以做直播布景的公司，但几乎都是“兼职”——一般是婚礼策划、活动策划类的公司在做,市场空间很大。
李李决定砍掉公司的其他业务，在杭州成立了伯牙工作室，只做直播间布景这一项业务。除了策划、设计、执行这几个传统的岗位外，李李还设置了花艺师、木工等岗位，无论是小工程量的布景，还是大工程量的装修，她的团队都能立刻执行。
即便是现在，整个杭州专门做直播间布景的公司也只有两家。“有一些做传统布景的公司，是不喜欢做直播间布景的，从收益上来讲，二者相差不多，做婚礼策划的可能更赚钱。但做直播间布景，需要你去不断创新，和客户沟通、售后的过程都很烦琐，有的人觉得麻烦。”李李说。
而李李选择做直播间布景，除了想以此作为公司的突破口外，还打心眼里享受这种被逼着不断去创新的快乐，“我不想待在舒适区内做平庸的事情”。
她对自己的团队和作品都很有信心：“这个行业的确很‘卷’，但我们更多是自己‘卷’自己，做了半年以后我们就发现，市场上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借鉴的了。别人在做气球的时候，我们就在做花艺；别人做花艺时，我们已经做起了点缀和木工。我们还是蛮前沿的。”
从客源的角度来看，直播间布景行业还处于“熟客推荐”的阶段。李李最开始做直播间布景时，接触的是服装行业。“杭州有很多园区，一个园区里基本都是同类型的公司和工厂，做了一家后，客户觉得我们的场景的确很好，就介绍给了其他公司，我们就是这样做起来的。”
Emma也是被老客户带到北京国际电影节的。在那之前，他们和一家电商公司保持着长期合作，恰好公司的主播受邀参加北京国际电影节，因为长期合作的默契，公司决定还是让Emma的团队来负责整个直播的场景部分，就把他们带去了北京。
现在，MCN机构也是李李和Emma的主要合作伙伴，它们的市场需求量很大，即便是做固定场景，一般3个月左右就会更换一次。“主播的压力很大，他们也需要更换新的工作环境来不断刺激自己。”
在被问到最满意自己的哪个作品时，李李给出的答案是“下一个”。即便直播间布景师是一门“乙方的艺术”，她仍希望自己不迷失初心，就像她最初给公司起的名字一样，对美的追求“千金不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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